Essay – 失禁

失禁

好象是刚睡着,就被摇晃着一会梦里一会梦外,四周和梦里一样隆隆作响 “地震了,快起来往外跑。。。”是爸爸和妈妈一边抱着妹妹急切的边摇晃着迟迟不肯醒来的我,一边冲我喊着。。。

我的眼睛不愿睁开:从梦中被叫醒通常是因为怕我夜里失禁尿床,可是我这会儿并不觉得下腹部充盈难忍。。。似醒非醒梦里梦外的隆隆的轰鸣声继续着,睁开眼周围很黑和平时不一样。。。

对于地震当时我没有太多恐惧感。那时我家住的院子离马路很近,这条马路从七十年代就开始修地铁。那时修地铁是要刨开地面很深很深的施工。挖掘机,推土机,打桩机等各类机器没白天没黑夜的轰鸣和工人们的喊声交织在深夜里格外响亮。我们平时就好象睡在这个大工地里,六七十年代的人们觉悟高,也没有噪音污染的概念,只知道国家修地铁是为了国防需要,反帝反修造福人民,噪音再大也能克服少有怨言。那时总觉得别的地方的路灯不够亮,因为夜晚聚光灯,探照灯把工地照得如同白昼的同时也把我们住的院子屋子照得很亮。

记得那时我晚上总是没那么黑,想玩儿就玩想睡随时就睡,睡的很深叫都叫不醒。梦里的世界更是美好,好玩事儿好象比现实更多,和梦里那个世界的孩子们玩多久多累都不愿散去,上厕所也是实在憋不住了才拉着和我一样憋了半天的孩子同去,并说好让其孩子原地等着,生怕有人回家不能继续玩。要是撒尿就各自找就近的地方迅速解决,有的找到墙根儿,有的找到电线杆子或树下,我几次都幸运的展转跑到厕所。。。一股热流涌出,那一刻释放的快感刚出现就忽然清醒,来到四周不太黑暗的现实世界——完美的失禁。从床上座起来遗憾和懊脑地回想着刚才还阳光灿烂的世界。梦里的世界也有惊竦的历险,绵绵久久不能越过的恐慌,生死之间变幻的同时强忍着充盈的下腹,跺在黑暗里期待着一步步看到危险的结果,直到再也不能承受。。。那股热流终于涌出,也把我从危险中推倒回到了实在安全的现实世界——又一次完美典型的失禁。

被摇晃的还从梦里到现实闪进闪出的意识在大脑里渐渐开始工作,是否又一次失禁?或是发生在我梦里的一次地震? 直到从床上翻身下地才彻底醒了,周围很黑是因为整个居民区和外面地铁工地都停电了,隆隆声也不是推土机挖掘机发出的,工地已经停工了。那声音和平时的大分贝噪音不一样,是从地下很深出发出的共鸣声。。。这次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事被叫醒,是地震——1976年7月28号凌晨4点覆盖京津唐的那次地震。

我跟着大人们使劲往外跑,外面工地的砂石堆上站满了脸上满是恐慌和还睡眼惺忪的人们。大地昏暗,天空呈蓝灰色,渐渐的远出天际开始露出鱼肚白。周围的人们开始议论着他们听到的哪儿房倒屋塌啦,哪儿有伤亡的人啦,马路对面还有人在哭,据说是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惊的神经失常的一女孩儿。当时我一点也不因为地震恐慌,只是掎在人群中内心切喜这次惊梦醒来不是因为尿床。。。这段记忆印象太深以至于现在半夜醒来偶尔眼前也会出那晚的景象,有时像是照片在药夜里显影一样,在眼前一点一点清晰;有时像是暴光过度的照片一闪一闪的匆匆略过。记忆中也就是从那次惊梦后就再没有尿过床,只是睡觉前紧张依旧。后来我想了想也就是这次大地震了结我偶尔会在睡梦里失禁的少年时光。不过那时梦中我得到最多的是快乐和满足,往往连白天看过的电影,到夜晚自己就会出现在那个故事中,就是失禁尿床后的自责与懊恼始终的陪伴着我漫漫的成长过程。直到后来看到了佛雷伊德先生的一些说词,我才隐约为这种羞耻感和以后的诸多困惑找到了可以释怀的理由。现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发觉我身边的许多朋友和我一样或多或少的被睡眠质量不佳所困扰,甚至被失眠折磨。每每此时我都会怀念那许多年前的偶尔有失禁伴随的睡眠,想起年少时那些偶有失禁的鼾睡竟有那么深入,深入到失去意识能力,失去控制力的身体轻的都能像羽毛一样飘起来,就是掉下来我们也会像飞侠一样轻盈落地,安然无恙。。。如今我们的意识时无刻的不在控制着我们的一切,它不知疲惫四处游荡,从来也不愿意休息片刻,更甚的是竟在开始吞噬我们的美梦,让白天的我们轻飘飘,让夜晚的我们沉重疲惫,让我们常常会为它绵绵不休的抗奋状态而在漫漫长夜里无心睡眠。

史泽平2007—2008年于京郊。